露娜今天回来得比想象中要早一些。看起来今天酒馆的生意没有那么热火朝天,洛赛丽丝让她提前下班回来了。
早已习惯了在露娜之前回到旅店、静静地一边思考一边回忆当天发生的事情的萝茵,在看见露娜在自己预料的时间之前回来,稍稍有些惊喜。
「萝茵,我回来了哦。」
「嗯,欢迎回来。等你好久了。」
「等等,刚才着一问一答,怎么感觉我们像一家子似的?」
「本来就是嘛。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为了同样的目标出去工作,大概,已经可以定义为一家子了吧?」
「喂,这什么逻辑呀?」
露娜不太自然地笑笑。她把琴箱从背上取下,放在房间的角落,脱下被汗浸湿的短衫,穿着薄薄的内衣坐在床上。
萝茵看了看窗外。月亮早已升得很高。说是早些回来,实际上也是在快要半夜的时候才回来,比起平时的后半夜也早不了几个小时。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的照明就只剩下了月光、星光和灯火,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嘈杂声。
夜生活还真是丰富,无论哪天都是一样,在这个时候也是依旧停不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踏着月色回到旅店,说不定也是种享受。
「呐,露娜。」
萝茵双手枕着脑袋,仰躺在床上,正好就在露娜的身边。她看着露娜的背影,她的头发宛如金色的瀑布,直垂到腰间。在灯烛的火光中,好像真如金子一般在闪闪发光。
「诶?怎么了萝茵?」
萝茵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但露娜很明显听出了萝茵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萝茵这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比平时都要虚弱。
「嘛……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萝茵的声音比起平时,有些小,「我想稍微问一下露娜。你在酒馆工作,感觉是不是很累呢。站在大厅一直演奏什么的,我觉得很消耗精力呢。」
「唔,萝茵这是在关心我吗?」
「废话,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不来关心你,还有谁来关心你?你那还没见到面的梦婷妈妈吗?」
「这个……」露娜回过头来。
「啊,算了。我不该提那个的……」
话刚出口,萝茵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她赶紧捂住嘴,用略带歉意的眼神回应着露娜、
「没什么啦,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时候那么敏感了。」
露娜摇摇头,这样说着,不过,据萝茵看来,这种表情很明显是在心里有着怅然若失的感觉时才会摆在脸上的。
「倒不如说,有点羡慕你那样的工作,」萝茵感觉自己有些心慌意乱,只好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只要好好地演奏乐器,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你这样说的话,对我来说可就有点不公平了啊。你得知道就算是演奏乐器,持续很长时间的话,也会很疲劳的。」
「好啦好啦,抱歉抱歉。可能是因为我这阵子稍微有点神经质吧,总觉得参加工作就要受欺负,」
萝茵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身前用不连贯的动作比划着。
「比如说我和我带的训练队成员,在之前那几天的相处一直都不是很好。直到最近我拿实力说话以后他们才肯正眼看我。你能体会被他们用戏谑的口气叫‘萝莉教练’的那种感受吗?」
萝茵无比清楚地看到露娜捂住了自己的嘴,并发出「噗嗤」的一声。
顿时,一股无明业火,从肚子里直向脑袋上窜。
「喂!我说你笑什么啊!怎么……啊啊啊啊……怎么连你都笑话我!」
萝茵脑子里「嗡」地一声。她慌慌张张地四处寻找可以破坏的东西,但是无奈什么都找不到。走投无路,她抓起床上铺着的被褥,「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被子的口感好软……好棒……好想就这样咬碎……但是为什么……好想哭啊……
「呜……呜呜呜……」
露娜吃了一惊,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叹气声。看起来的确是有些过火了?萝茵收回了自己的动作,重新直视露娜。刚才的那种失态行为绝对不能再做出来了,否则原本是露娜不占理的情况就要变成自己无理取闹了……
「抱歉,不是,我真的没有取笑你的意思,」露娜慌忙摇头,「我……啊呀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称呼,很可爱就是了啦……」
「哪里可爱啦!难道只有我觉得这个称呼蠢到爆炸嘛!」
「我都说了对不起……」
「不管不管不管!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萝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明明今天早些时候刚刚收拾完那些家伙,今天晚上你又来开我玩笑!」
萝茵原本正想着把自己忍了好长时间的火一并发出来,但她正耍性子的时候,却在背后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温度。
是露娜的体温。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娜抱住了她。
「互相开玩笑不正是关系好的表现吗?」露娜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脸颊贴着脸颊,「不要生气啦,是我不好。但是,这样也正是因为我们关系好到了可以吵架、可以开玩笑嘛。这也是你的想法呀,对吧萝茵?」
「……哼,话虽如此……」
「所以说别那么生气啦。你的工作的确是有压力,我懂。但是,我的工作也不是一点压力没有嘛。比如说客人要点一首比较难的曲子啦,比如说喝醉了的客人跑来要和我搭讪啦,虽然我没有回应的义务,但是这样子的确也有些让人不舒服……」
露娜的手在萝茵的胸前扣在一起,这样抱着萝茵,用自己的体温安抚着她。
「虽然这个比喻有些不妥,但是,我听说蜥蜴是冷血动物。在它的体温下降时,如果及时为它取暖,就可以让它重新变得活蹦乱跳,」露娜的手搁在萝茵的胸口,「我觉得,萝茵也是一样的道理呢,在觉得受了打击的时候,我就抱抱萝茵,给萝茵取暖,让萝茵也重新变得活蹦乱跳。」
「……蜥蜴人可不是蜥蜴啊,喂。」
好奇怪,只是感受着这样温柔的体温,萝茵就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消退了。朋友们都说露娜温柔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带有魔力一般,如今是真的体会到了。
「别因为这个生气嘛,真是的……」
「我已经不生气了……露娜简直是心理魔法的大师啊……」
萝茵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露娜的手背上,双重的紧密触感让两人都倍感安心。
「要睡觉了吗?」
「大概吧,我也有些困了。明天也一样要工作,不如早点休息。」
「不过,说起来……」
「嗯?」
「萝茵的胸部比想象中小诶。」
半夜,黑暗的星空下,震天动地的厮打声,从一家平平常常的旅店中的一间平平常常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响彻全城。
……
赶路之类的事情,大概早就已经厌烦了吧。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呢。
吸血鬼漫长的寿命中,性格和三观发生的改变大概是人类所不能体会的,虽然可以想象在数百年的岁月里究竟会发生什么让人震惊错愕的事情,但也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玛门这样思考着毫无意义的事情,独自漫步在荒野之中。
她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因为她已经当了太久的奴仆,无论是身上带着枷锁和铁球,还是身上带着皮带和黑剑,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都不过是奴仆罢了。
但是,要是问她服侍的是哪一位主人,那说不定她没办法马上就给出答案。
距离露娜一声不响地离开自己,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讲实话,玛门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梦婷给予自己的嘱托。她也不知道,戴维安有没有好好地保护梦婷。
以女性的视角来看的话,梦婷的长相着实可算令人羡慕。而且,同样地,她有着不同寻常的人格魅力。戴维安作为血气未定的少年人,大概会被梦婷的个性与长相所吸引吧。
如果是那样最好。
戴维安不是那种会被色欲掌控头脑的人,这一点玛门再清楚不过。
对于能够在视觉和心理上对她造成吸引的女性,他会用拼死保护与他自己风格的殷勤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但是,露娜那边,会是怎样呢。
即使在黑夜之中,玛门的视线依旧非常清楚。
那天夜里,她看到露娜精疲力尽地走向远方。她看到露娜用折断的树枝当做拐杖,一个人翻过山岭,走向北方。北方的山丘,北方的平原,和北方的城镇。那里是她的目标,北方的雅各王国是她的目的地。
但是在那里她找不到梦婷,她无比安全。只是,当她发觉自己被欺骗之后,心情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玛门回忆着自己的过去。
无数次令人发疯的折磨,无数次无法单单用痛苦来形容的经历。目睹了重要之人的离去,而自己苟活于世,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自己、永远不会再回来,而自己则擦干眼泪、磨利长剑,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下去。
他们也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那些外表肮脏、心地善良的流浪汉们是这样。
那些外表卑微、内心高贵的旅行者们是这样。
那些外表丑陋、内心优雅的吟游诗人是这样。
大家,都是这样。无论是谁,都在告诫自己不要卷进危险的事情。无论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佣兵,无论是自己曾经为之献出过吻和身体的异教徒,无论是沙漠还是雪地的居民,所有人都是如此——他们留下自己在这个冷酷的世界徘徊,自己则将死亡视为最终的归宿,闭上双眼、灵魂远离。
但那样真好吗?
难道让一个女孩,跟随自己最在乎的人一起,一起迎接死亡、一起面对生命的终结,是坏事吗?
罪恶感,再一次涌现出来。但是玛门不能将情绪显露在脸上。内心的煎熬只有自己懂,自己无数次坑害别人、无数个生命在自己的剑下化作冤魂,每一次都如同油锅,将她的心放在里面,在痛苦中沉浮。
是的,她希望如此。露娜会不会这样希望呢?她渴望的不是生命,不是苟活于世,而是和自己毕生最为爱慕的人一起死去。
这样的话,她们的生命就可以定格在最幸福的那一瞬间。
但是玛门停止了思想。没有用,也没有意义。
「等了你很久,终于来了吗?玛门。」
「老友啊。不能随意进城,说到底还是因为外表不受人待见吧?」
「但是我已经好好地戴上了面具。不过,既然要喝酒的话,不得不把面具摘下来了。啊,去他的,月亮这样明亮的晚上,实在让人不爽。」
「你怎么不说‘这个晚上实在是臭气熏天’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我的思念还在作祟吧。那个臭烘烘的小姑娘夺走了我的心,到现在也不还给我。还要害我去找她,岂有此理。」
说罢,藏在树影之下的男人大笑起来。
「你的琴,准备好了么?」
「废话。如果没准备好,我为什么要从塔纳卡出来?」
玛门席地而坐,月光映照着初秋的草地。虽然夜风依旧温暖,但心里免不了新添几丝凉意。
她打开行囊,取出两个瓶子。浅红色的酒液,很难得的美酿。魔界的美酒令人无比怀念,甚至可以让人回想起过去那一段几乎忘却的岁月。
「得了,我知道你被那场大火弄成了什么样子,」玛门取出黄铜的酒杯,将瓶塞拔出,在杯中斟满,「都过去多少年了,在老朋友面前还这么拘谨吗?」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取下面具。
月光之下,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却因为五官周围恐怖的疤痕而被夺去了光彩。除了双眼之外,他形容憔悴、整张脸扭曲成为一团。他嘴唇的皮肤破损不全,额头和脸颊的肌肉被豁开,红色与褐色斑驳相间,破破烂烂、惨不忍睹。
皮下的组织,在坑坑洼洼的皮肤之间,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而在嘴和鼻子两旁,被焚烧过的伤疤则似巧不巧地形成了与天使的羽翼相似的形状。
「我这张脸,肯定英俊到令所有瞎眼的女孩都为之倾倒,你说呢?」
「不止瞎眼的女孩,就连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尸,」玛门将斟满了酒的酒杯递给男人,「她们估计也会喜欢你的这张新面孔。」
「好了,别因为我先开口就那样笑话我,」莫斯举杯道,「既然今晚那个讨人厌的小姑娘不在这儿,那就我们两人喝个够吧。」
「我知道你要敬谁,」玛门点了点头,「虽然是一起喝,但我们敬酒的对象可能有所不同。」
「我早就知道了,你以为我在遭遇了那种事情之后还在乎这些么。我啊,一次也没像这样喜欢过淫臭的味道。」男人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感受着夜风在耳边的呢喃,「这么多年,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是……想再让她抱我一下。再不济,多看她几眼,也好啊。」
男人苦笑了一下。但是这个表情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却使人毛骨悚然。
他向玛门伸出酒杯。
「别给我摆出你那副丑脸,」玛门轻轻与他碰杯,「喝酒就喝酒,吓人作甚?」
「我特么不是故意的,」男人叹了口气,「不过你要这么说我也认了。」
两人同时将酒杯举向天空。
「与高贵美丽的塞穆叶玟·迈提尤丝·玛门一起,我可爱的梦婷·爱洛,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与低贱丑陋、和你一点也不相配的莫斯一起,伟大又可悲的梦婷·爱洛,这杯酒,我为你而斟。」
两双眼睛,灰暗与赤红,一瞬间内,诧异相接。
而后,两人仰头。
杯中酒,一饮而尽。
魔女神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海贼世界里我吃了崩坏果实》、《来到斗罗的我竟成了银龙王的女儿》、《斗破同人系列之百合也能后宫》、《我会回来的》、《我的姐姐不可能是和泉纱雾》、《综漫之万人迷》、《关于我成为女神这件事》、《斗罗大陆之麒麟》、《次元之界限大妖》、《我只想好好当个舰长》、